【金檀】盲（七夕文）一发完
1.
檀健次失明了。
不是闹着玩，是真真切切的失明了。
檀健次躺在病床上听着妈妈在耳边的哭哭啼啼，亲人们全部真真假假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，檀健次不由得有些想笑。
妈妈坐在病床边大声埋怨着他，“高考的时候就没考个好大学，毕业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工作，下星期就要上岗了，你怎么躺在这不起来了!”
没有人知道，妈妈哭的不是檀健次，而是医药费和即将飞了的高薪的工作。
耳边响起来的还是她的唠叨，“猪脑子，你那么多的朋友都去哪了，出事之后一个人影都没看见，全都跑了！”
檀健次无奈的抠抠耳朵，小声嘟囔着，“谁不喜欢帅哥，谁不愿意跟帅哥做朋友，你不也是跟着我后爹跑了，还不是因为他帅？”
“你个小犊子，要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，你能长这么大吗？现在还说起我的不是了，真的是长出息了！”
妈妈的声音骤然尖锐了起来，高跟鞋摩擦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“刺啦”声响。旁边的亲戚们好像上去拉住了她，说了些他听不太清的话。
沉默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太久，妈妈咬牙切齿的说不能耽误上班时间，总要留个活人喘气，便和那些吵吵闹闹的亲戚们一起离开了。
嘈杂的病房里突然之间变得十分安静，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送来的果篮的清香。
檀健次冷笑了一声，反正也没人把我放在心上，不然不会连一个苹果都舍不得给我削，好似他们都忘记了，檀健次现在是个盲人。
檀健次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声，那些烦人的亲戚们应该都已经走了，留下的这个人是为了什么？他疑惑的问出了声，“谁？”
檀健次从床边开始摸索着，一点一点摸到了床边的柜子，试图找到一个苹果。按照最初果篮的摆放，应该是放在这里的吧？
突然，在黑暗中，檀健次听到了脚步声。他停住了动作，听见有个人一步一步的走到床前，在面前停下，拿起了什么东西放在了檀健次的手心。
檀健次轻轻的摸索了下，是他想吃的苹果。
他轻声说道，“我是医生。”
檀健次躺在床上没有吱声，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一定有些滑稽。
半响过后，医生开了口，“如果你有什么需要，按下床边的铃，值班的护士会过来帮你。”
檀健次躲在被子里不做声，然后就听到了医生离开，关上房门的声音。
房间中还残存着香气，闻起来就像是夏天的水蜜桃，甜的爆开了汁水。
果然人瞎了其他感官就会变的灵敏，檀健次轻轻地推开被子，在这一片黑暗中，就算是想些什么，反正也不会被发现吧。
晚餐时间，护士端来了晚饭，好像就放在床尾的桌子上，因为檀健次看不到，就只能摸索着寻找。
可能是做盲人不习惯吧，檀健次手摸进了盛有热汤的碗里，滚烫的热汤让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，没想到这个动作却无意间碰倒了那个碗。
粘稠的、滚烫的。
檀健次感觉汤汁顺着桌子流过了被子，慢慢流到了他的腿上。檀健次被烫的皱起眉，却没有出声，只想着怎么才能结束这荒唐的一切，现在的他一定像一个小丑一般滑稽。
护士听见声音好像回过了头，“你怎么搞的？！”她一边大声责备檀健次，一边走了过来，好似想要给檀健次整理一下。
檀健次的闷气不知怎么就犯了上来，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，厉声呵斥道，“滚开！”
这时候医生应该是正好查房来到这里，听见了这场闹剧走了进来。护士见到他立刻跑过去跟他说明情况，言语中别提有多委屈了。
他听过后没有说什么，却一步、又一步的走近了檀健次。
檀健次偏过头，只留给他一个侧脸。
“我抱你下来？”
檀健次闻言身子一僵，但还是固执的抱着双腿没有动。
与此同时，檀健次听到了他低低的笑声，也感觉到了他离自己越来越近。檀健次下意识的就想远离他，离得越远越好。不过檀健次还是拗不过他，很快他的身体猛地被捞起，移到了另一张床上。
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，并不难闻，但是让檀健次无端的想起了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。
就在檀健次胡思乱想的时候，他感觉到腿上和手上冰冰凉凉的。略带薄茧的手摸索着那些被烫伤的地方，温柔、细心。感觉上就是个常年拿手术刀的手，他应该是在给自己抹烫伤膏和包扎伤口吧。
想到这里，檀健次心情一阵烦躁，那个无名的闷气又涌了上来，一把扫掉他的手，嚷嚷着，“你别做多余的事，我不会多给你一分钱的好处！”
他轻而易举的捉住了檀健次的手，无所谓的回答，“我只是在做分内的事。”
他轻轻的帮檀健次包扎好，又把檀健次抱回了那张床上，此时床单摸起来已经干燥了，估计是他嘱咐护士换好的。护士又端来一份饭，他用小勺舀了一勺饭，轻轻的放在檀健次嘴边。
檀健次闭着干裂的嘴唇，一动不动，仿佛老僧入定，不入红尘。
“张嘴。”
在他的连声打扰下，檀健次忍不住开口嘲讽，“如果你有这份耐心，不如去哄哄别人。”
“如果你有这份坚持，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。”
檀健次在心底冷笑着，已经上演了无数条弹幕，干嘛跟自己身体过不去？免费的护工，不要白不要！
吃完饭收拾好一切，临走之时，檀健次故作镇定的提高音量问道，“喂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他回过头来面对着檀健次柔声道，“金世佳。”
2.
第二天一清早，檀健次就听到了脚步声，他决定躺在床上装死，金世佳端来早饭，放到卓子上。金世佳向檀健次利诱道，“你乖乖把饭吃了，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”
檀健次无动于衷，继续躺着装死，金世佳突然把檀健次拉了起来，像昨天那样一口一口的喂檀健次吃饭。檀健次任由他去了，吃饭的时候也不忘了问他，“什么消息？”
金世佳没有停下喂檀健次的动作，说，“下星期做手术，恢复得好的话，很快就复明了。”
檀健次一把推开他，“我不需要。”
金世佳坐在病床上不远处对檀健次说，“你不应该这样。”
“这没什么不好，现在瞎了才是最好的！”
“你到底是为什么……”金世佳皱眉问出自己的疑感，还没等说出口，就被檀健次下了逐客令。
檀健次背对着他，心里面嘟噎着，说教？他到底用什么身份说教我？
过了一会，檀健次听到了轱辅的声音，应该是轮椅。金世佳强硬的上前抱起了檀健次，不顾他的挣扎。檀健次气急了，狠狠地踩了金世佳一脚，如愿的听到了那人闷哼的抽气声。
金世佳无奈的看着偷笑的檀健次，“那就出去晒晒太阳吧，都要发霉了。”
“你也觉得我是个废人吧？”檀健次问出了心中的想法。
“抛弃这种想法，只是一时的。”
这是住进医院以来，檀健次第一次感受到阳光和新鲜的空气，耳边传来阵阵的鸟鸣，还有他人说笑的声音，檀健次觉得心情很好，“比起轮椅，我更喜欢导盲犬，只有动物不会背叛我。”
金世佳好像有点委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，“难道你不觉得我比导盲犬更有用吗？”
檀健次抓紧了椅背，手抓的生疼，“人太复杂，我眼睛好着都不一定看透你，更何况我失明了。”
轮椅好像停了下来，传来一声叹气声，很轻，轻的好像飞到了天际，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这天晚上，檀健次突然头疼得要命，压迫的疼痛导致他想呕吐，檀健次只能跟跄的摸索着走到卫生间，一路上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，撞倒了多少东西，扶着马桶吐了起来。
听到声音的金世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，一把拉住檀健次，把他按进怀里，檀健次头疼的想要撞墙，已经疼得流出了眼泪，“医生，我是不是快要死了..？”
檀健次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服，痛苦地用脑袋撞他的胸口。
金世佳拍着檀健次的肩膀，将他搂的更紧了一点，“只是脑袋里的血块压迫到了神经，睡一觉就好了。乖，我们去睡觉。”
他抱着檀健次回到病床，就像哄婴儿一样拍着檀健次，他的动作很轻，但是两个人的距离很近，檀健次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，他的呼吸，他的味道，甚至，他的心跳。
檀健次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慢慢的，好像头疼真的缓解了一些，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睡着了。
早上檀健次醒过来的时候，刚睁眼就有人立刻抓住他的手，是个男人的手，骨节分明，很有力也很温暖。檀健次听见了金世佳沙哑的嗓音，“醒了？”
檀健次挣扎着想要坐起身，尴尬的轻咳一声，“我要去洗漱。”金世佳起身扶住檀健次，“我陪你去吧。”
檀健次不太自然的推开他，“我要自己来。”檀健次摸索着走进洗簌间，打开水龙头，流出来的却是热水，檀健次的手被烫到，吃疼的抽回手，差一点因为地上的水滑倒。一双大手及时的扶住了他，为他放好了水。
“别逞强。”
檀健次将人轰了出去，将脸埋进水池里，温度适宜，是他调好的水温。檀健次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。
“我现在一定很难看.…”檀健次说话闷闷的，金世佳还能看到水池里上升起来的气泡，一个又一个。他笑出了声，“你很可爱。”
檀健次觉得金世佳是为了敷衍自己说出的夸赞，不满的翻了翻白眼，虽然檀健次知道他看不见，“喂医生，你不要把你的谬论自作聪明的强按到我身上。”
“每个人都需要遇到一个能治愈自己的人，只是早晚，你总会遇到的。”
他什么意思？
檀健次立刻提高声音大声说道，“我不需要，只有变成金刚石，变成世界上最硬的石头，才不会被人背叛。”
金世佳没有搭话，只是无奈的摸摸檀健次毛茸茸的头发，拉着他走出了洗漱间。
对不起。檀健次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，在心里默念着。
如果世间万物都有命定的始终，那么我的终点，到底在哪里呢？
3.
今天，檀健次换好衣服以后，准备去公园走走，走出病房时，金世佳突然出现了，明明檀健次是个盲人，却能在第一时间“认出”金世佳，还能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服。
金世佳看着檀健次抓紧他衣服的手，心情出奇的好，问檀健次去哪。檀健次实话告诉了他，还展开伸缩的导盲拐杖，一点点慢慢地向前移动。
金世佳跟在檀健次身后，冷静地说道，“我很想帮你。可是你始终要适应在黑暗中自己行走，我不能用轮椅推着你。”
檀健次点点头，他能明白金世佳的良苦用心，也明白没人会陪他一辈子。
金世佳握着檀健次的导盲拐杖，他走在前面，让檀健次跟在后面，牵着他走。这一路上，两个人没有说话，只有耳边的风声和心跳声。
咚、咚、咚。
檀健次听到了很多孩子童真的欢笑声，明白应该是已经到了公园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，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蹭到了檀健次的脚边，檀健次吓了一跳，哆嗦了一下，下意识的抓住了金世佳的衣服，躲在了他的身后。
金世佳看着檀健次毛茸茸的脑袋，心中一动，揽着檀健次将他移到了一边，他的手紧紧搂着檀健次的肩膀。檀健次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，自己的额头好像贴着他的下巴，“是小狗。”
他的声音近在咫尺，温热的呼吸打在檀健次的脸边，檀健次脸色微红，不自然的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。
金世佳笑看着檀健次微红的脸，没准备继续打趣他，牵着他的手走到一个地方，扶着檀健次慢慢的坐下。檀健次摸到两边的绳子，感受到高度和距离，应该是秋千。
金世佳站在檀健次身后，轻轻推着他的背，起初幅度很小，檀健次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吹过，带着树木的清香，开心的哼起了不成调的歌。金世佳起了坏心思，推得越来越大力，弄的檀健次越飞越高，只能死死的抓着两边的绳子。
“我害怕，不要晃了！”
就在檀健次以为自己会飞出去，狠狠地摔倒在地上，连整容费都省了的时候，却是准确无误的落到了一个柔软、熟悉的怀抱。
檀健次吓得手脚发软，站也站不住，只能任由金世佳抱着他，随后头顶传来了金世佳愉悦的笑声。
“金世佳，我要跟你势不两立！”
回到医院里，正是晚饭时间，护士端来了食物，金世佳帮檀健次摆好碗筷和食物的位置。檀健次刚准备摸索筷子，却被金世佳塞进手里一个小勺。檀健次刚挖了一勺白饭，放进嘴里的时候，却尝到了最喜欢的辣子鸡的味道。
“为什么偷偷往我的勺子里夹进菜?”
“因为我在跟你赔罪啊。”
金世佳的语调很轻快，檀健次都能在心里描绘出他笑嘻嘻的脸。
慢慢的，夜幕降临了，房间里安静的只有点滴流动的声音，但是檀健次知道他一直都在，没有离开。
“医生，我想听个悲伤的故事。”
“好啊，以前有一个盲人，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为归家的人点灯，有一天有个男孩注意到了灯下的盲人。”
“男孩看见她是盲人之后就走了。”
“嗯没错，男孩走了，盲人仍然每天晚上准时点灯。直到有一天，盲人生了病，没有办法点灯了，可是那天的灯光还是准时亮了起来，因为男孩又回来了。”
“医生，你可真会编故事。”
“然后男孩对盲人说，以后，你来点灯，我来做你的眼睛。”
金世佳的声音直直的传入檀健次的耳朵里，环绕在檀健次的脑中迟迟不去，檀健次沉默了一会，收回了抓住金世佳衣角的手，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，“不是悲伤的故事吗？”
金世佳无奈的摸了摸鼻子，“是啊，可是盲人拒绝了男孩的心意。”
檀健次突然笑了起来，越来越大声，笑出了眼泪，可是鼻子却酸涩的要命。檀健次躺进了被子里，盖住了头，“医生，关窗户，外面风太大。”
后面的几天，如同往常一样，两个人都默契的再也没有提那天的事。金世佳还是会如期过来喂檀健次，他递过来一口饭，不用说话，檀健次就张开了嘴，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显得越来越默契了。
金世佳放下筷子，摸了摸檀健次的头发，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超市购物啊？”
檀健次怔愣了一下，随后点点头，这应该是第一次去除了公园以外的地方，檀健次其实很在意别人的眼光，也怕听到别人的议论，怕听到别人的怜悯。
金世佳慢慢的扶着檀健次走下楼梯，这次檀健次的手里没有任何导盲拐杖，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恐惧，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完全依赖一个人的感受，就像是收起了自己满身尖刺的刺猬，小心、笨拙的感受着身边人带给他的一切。
走在路边，风吹乱了檀健次的头发，金世佳轻轻地拢过檀健次脸庞的碎发。他温热的指尖划过檀健次的脸颊，就像一根羽毛拂过了檀健次的心上，轻柔，痛痒，微妙。
檀健次被金世佳抱到了超市的购物车上，像个小孩子一样，这个待遇让檀健次久违的红了脸，说不出话。
他推着檀健次，走过一排排的货架，每拿起一种食物，都会弯腰低头在檀健次耳边询问着他的意见，是不是要买这一种？这个是全麦面包，这个是普通面包。檀健次认真听着，时不时会会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。
“我觉得全麦很好吃……”
檀健次侧过头说着话，嘴唇仿佛蹭到了什么温软的东西。如同触电一般，脸的红的过分，他怔愣在了当场。
金世佳轻咳了一下，没有说话，继续推着檀健次行进着，只是不走直线的购物车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。
到了日用品区域，檀健次觉得无聊，随手抓起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，闻了闻，又晃了晃，感受不到什么重量，疑惑的问出了口，“这是什么东西啊？”
“……是一种安全用品。”
听到了金世佳语气里的迟疑，檀健次更疑惑了，“干什么用的？”
正好货架旁边有个女人，估计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，女人直截了当的告诉檀健次是床上用品，檀健次懵了懵，然后恍然大悟，手忙脚乱的将盒子放了回去。
女人出声说，“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？”
檀健次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，只好说，“我看不见……”
女人好像很惊讶，“啊，原来你是瞎子啊？”
她尖锐的话使檀健次皱了一下眉，或许现在她正在用手在檀健次的面前晃来晃去，或面带鄙夷或面带怜悯。檀健次的手攥紧了购物车的把手，感受到了迟来的无助。
“他还有我。”檀健次紧攥这购物车的手被一双温暖又有力的手掰开，握在了手里。
那一瞬间，檀健次才真正理解了温暖的意义。
这世上太荒芜 只有那个人的温柔才是在人间里，檀健次唯一的沉迷。
4.
檀健次第一次在没有金世佳的陪伴下走出病房，踉踉跄跄的来到了医院的天台，他站在天台的阶梯上，看着楼下正在聊天的人们。
他的耳边好像传来了车祸时的刺透耳膜的鸣笛声，还有那些所谓的朋友的嬉笑吵闹，眼泪好像顺着眼角滑了下来，檀健次突然好想睡觉，他闭着眼，身体向后倒去....
等檀健次再次有意识的时候，主治医生和护士正在焦急的讨论着什么，只听到了什么求生意识很低。
可能是要死了吧，檀健次这么想着，心绪却飞去了几个小时前。金世佳在檀健次跳下去的最后一刻，拉住了他的手。他死死的盯着檀健次，说出的话却带着一丝颤抖，“你要抛弃我吗？”
你要抛弃我吗？
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檀健次的脑海里，他没有回答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“不能再拖了，这样他会彻底失明的。家属来了吗？什么时候签字？”
“还没有，已经通知很多次了。”
檀健次虚弱的扯出一个笑容，明明被世界抛弃的，只有他。
他被推到了病房里，很多人在他的床前忙前忙后，檀健次没有说话。等到他们走了后，檀健次听到了那个熟悉不过的声音，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了熟悉的笑意，“你为什么要自杀？”
檀健次没有回答，默默的抽回了被金世佳握住的手。一时间房间里寂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，长时间的沉默后，金世佳开了口。
“我们结婚吧。”
檀健次愣住了，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变的快了，他窒了几秒，轻轻的张开了嘴，“仅仅只是为了帮我签字手术？”
“我怕等不到正式向你求婚那天，我怕你……放弃你自己……”
金世佳重新握住了檀健次的手，两个人十指紧握的温度逐渐上升。明明就快要死了，檀健次还是久违的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觉，像是投入湖中的那一颗石子，终于产生了涟漪。
忙碌的妈妈还是来了，签了同意手术的合同，又匆匆离开了。
躺在手术台上，檀健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，梦里的他还有一双健康的眼睛。檀健次因为母亲疏于教导，导致他一直被学校里的人欺压，檀健次为了不让母亲担心，只好说自己有很多朋友，实际上他每天受到的，只有无休止的霸凌。
他像是一只不知道终点的鸟儿，没有休止的飞着，那些人只会嬉笑着，变本加厉的欺负他，他从来没有反抗过，他怕极了，因为没有人会听他说话，没有人是真正的在乎他。
檀健次走在马路上，那群霸凌者看着檀健次的背影，在车过来的时候他们恶作剧似的，用力推了檀健次一把。措不及防的推力让檀健次的身体向前倾去，而对面就是即将驶来的汽车。
一切情景在檀健次的眼中好像变成了慢动作，司机来不及踩刹车的惊恐表情，背后霸凌者的嬉笑吵闹变的十分刺耳，檀健次的头狠狠的撞到了车上。
檀健次其实很幸运，他没有死，但是脑袋里有了大量的血块，压迫了视神经，所以他失明了。
从那天开始，檀健次的世界就变成了一片黑色，或许，从被霸凌的那一刻起，他的世界就只有黑色了。
梦醒了，檀健次睁开了双眼，天还是黑的。
金世佳在削水果，削好后放到檀健次的手里。
檀健次吃着水果问他，“医生，我总是在你的手里摸到手机，你常常拿着玩吗？”
“嗯，因为不想错过一点眼前的景色。”金世佳头都不抬的回答檀健次。
“很美吗?”
“再美不过他。”
“我也想看。”檀健次有些吃味的仰起头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风景能这么好看。
金世佳笑着摸摸檀健次的头发，“等你复明我们一起看。”
在金世佳的照顾下，檀健次恢复得很好，他也渐渐看得见光了，望着窗外有一丝丝光芒，檀健次伸手想抓住眼前的阳光。
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，檀健次转过身，看见那个人出现在门口，檀健次好像看到了他身体的轮廓，这才是他的光啊，檀健次这么想着，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那样一步步朝他走去。
金世佳笑着站在原地，张开双臂，将檀健次紧紧的抱在怀里。他跟檀健次说，他要去国外进修，想带着檀健次一起去，檀健次认真的想了想，还是决定要留在国内。檀健次知道的，他不想成为那种他最不想成为的人，被抛弃的感觉太痛苦了，他不想他妈一个人留在这里。
檀健次出院的那一天，金世佳出国了。
檀健次静静地坐在房间里，手里拿着金世佳离开前送给檀健次的盒子。这个盒子很重，檀健次打开，感觉到了纸张的质感，他细细的摸着，可惜现在看不到。
檀健次听到外面有狗在叫，打开门，一条毛茸茸的大狗蹭到了他的脚边。檀健次笑着蹲下来，它汪汪的叫着，似乎是在跟他撒娇，檀健次摸着它的头，喂了他两颗狗粮，问它，“去哪里玩了？”
它舔了檀健次的手指，用头乖巧的蹭着檀健次的腿，檀健次痒的笑了起来。“乖，不要撒娇啦！”
这是金世佳临走之前送给他的礼物，一只导盲犬。
金世佳说，它可以成为你的眼睛。
只有檀健次自己知道，没有金世佳，谁都无法成为他的眼睛。
檀健次带着导盲犬出门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今天的它好像格外的兴奋，跟平常完全不一样，檀健次根本都拉不住它，他心里有些慌张，只能用力的攥紧了牵引绳。
突然，檀健次听到一声口哨声，导盲犬停住了，还汪汪的叫了几声。檀健次抬起头，太阳灿烂又耀眼，有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在不远处，那里好像有千万缕光芒照射过来，他身体的轮廓也逐渐清晰。
檀健次的脚好像生了根，无法再向前移动一步，他只是固执的伸手想要抓住那个似幻又真的影子。
“我想告诉你那个故事的结尾，盲人以为那个男孩不会回来了……”
“他不会回来，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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